2刘子荣的丧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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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武陵王嫡长子刘子荣的丧礼格外隆重,刘御顶着长公主的名头,坐在他娘怀里,隔着一道屏风,冷眼看着前方影影绰绰走动的人影。

    “玉儿,你该哭,乖,哭一个……”王宪嫄自个儿哭得跟个泪人一样,她是真伤心,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没了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。

    听到那个粘掉牙的称谓,刘御不是很想搭理她,低头摆弄自己腰间挂着的护身符,这个是他爹刘骏死了长子后,特意请**师开光,给长“女”求来的。

    刘御刚拿到手的时候,趁着左右没人,特意检查了一下,发现里面并无不妥之处,便放心戴着了,看来刘骏真没把一个长女放在心上,只弄死了长子就不再管他了。

    刘御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究竟为啥刘骏突然要翻脸不认人,看他在丧礼上的表现就知道,人家是真伤心,一个大男人当着臣子的面,要面子,可还是止不住低头拭泪,显然对他哥刘子荣确实感情深厚。

    他蹬了蹬腿,顺手把护身符扯下来丢出去老远。

    王宪嫄的贴身侍女红儿赶忙一溜小跑,弯下腰帮他捡了回来,给刘御系在脖子上,明知道小奶娃儿听不懂,也温声细气叮嘱道:“大殿下,这个是王爷专门为您求来的,您可千万带好了。”

    刘御扭头不搭理她,继续把护身符往外丢,红儿瞅瞅王宪嫄惨白的脸色,丝毫不敢耽搁,再次小跑着把东西捡了回来。

    刘御最近这几天看红儿很不顺眼,就是因为这个女的从中阻拦,他三天前才没有成功把奶妈赶走。

    当然,红儿把话说得无比好听,什么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,王妃还是万事小心为妙”“大殿下刚走,各位娘娘都盯着您呢,万一从奶妈方面入手真走漏了风声,那可如何是好”,哄得王宪嫄绝口不提给他换奶妈的事情。

    虽然王宪嫄和红儿对此都讳莫如深,刘御其实一点也不怕事情被曝光,刘子荣已经咽气了,现在的他毕竟是武陵王目前唯一的儿子,刘骏刚没了个大儿子,说不定知道了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长女其实是次子,反倒会小小地高兴一下呢。

    不高兴也无所谓,就算被这个身体的亲爹冷落,对方肯定也会给他恢复正儿八经的男儿身,刘御宁愿去冷宫吃糠喝稀,也不愿意顶着刘楚玉的名头过一辈子。

    王宪嫄才不管这些,“女儿”丢不丢护身符的小破事儿她根本没放在眼里,拧着帕子一个劲儿直哭,泪珠滚滚,拭之不尽。

    刘御看得越发不耐烦,到了后来见红儿累得气喘吁吁、香汗淋漓,也懒得再遛她了,自顾自低头拨弄着护身符上面的花纹解闷。

    小孩儿的生活十分无聊烦闷,尤其他还是个名义上的女娃儿,刘子荣活着的时候还能被武陵王时不时抱着四处跑跑,向来送礼打点的官员显摆一下我儿子多可爱哈哈哈,可他就被丢在王宪嫄的偏殿侧室里面跟一个唠唠叨叨的奶妈为伍。

    刘御这一年多来差不多也磨平了性子,懂得如何苦中作乐。他捏着那枚护身符,双眼放空,直视前方,乍看仿若在发呆,但是眼底波光流转,千百个念头飞速转过。

    刘御之前就一直觉得最起码在半年前,他的便宜老爹刘骏并没有杀害刘子荣的意思,而今天再看刘骏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,最起码弄死刘子荣并不是他的本意。

    有什么原因让堂堂武陵王不得不下狠手断绝自己唯一的血脉呢?而且看样子似乎是临时起意,事先并没有做好思想建设,不然刘骏也不会难过成现在这个模样。

    刘御反复把玩着那枚护身符,护身符外面系着千丝络,红色和金色的线交织在一起,比他的手掌都要大。

    王宪嫄还在哭,但是哭着哭着就感觉不好了,眼前一阵阵发晕发黑,胃部翻山倒海,整个身体都软软得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红儿刚刚跑得有点急,现在还在喘粗气,看到主子昏厥了,吓得赶忙把人扶住了,一叠声叫人进来。

    她虽然着急万分,声音也不敢扬得太高,毕竟外面武陵王还在主持丧礼,红儿此时也没想过多,觉得主子不过就是伤心过度才昏过去的。

    王宪嫄本身也带着十几个婢女到处走,红儿自己捧着主子的头颅表忠心,再加上另外四个婢女抱着四肢,五个人合力把人抬进了内室。

    房间里一时忙忙乱乱没有人注意到所谓的大殿下,刘御眼珠一转,拉开跟外厅阻隔的屏风向外看去。

    外面的大礼堂里也站满了人,毕竟武陵王是这片地界最大的官儿了,他死了嫡长子可是大事儿,身份够格的人都得来贺一贺。

    屏风外面最近的地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,听到帘幕响动还忍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,见竟然冒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,禁不住愣了一下,又赶忙转过头去,作虔诚聆听武陵王悼文的模样,却仍然大感好奇,时不时往那边瞄。

    刘御挺不想搭理他的,装作没看到,仔细听听武陵王的声音,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一词一句念得真是肝肠寸断,若有所思地把帘子放了下来,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也没管还往自己在这里偷看的那个小男孩儿,直接扭头小跑走了。

    这具身体才刚刚一岁多,走路刚走稳,刘御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小脑有点问题,左右脚不协调,跑快了就摔,不过他也没有当回事儿,反正大冬天穿的衣服也多,地上还铺了柔软的毯子,在上面打滚也不嫌疼。

    刘御之前往外偷看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,他跑到内厅的时候,红儿刚刚吆喝着人竖起屏风,延请医生,里面忙忙糟糟的,还没人注意到大殿下失踪了。

    刘御压下嘴角的冷笑,熟练无比地顺着床沿往上爬,三两下就坐到床头上,皱巴着脸看着王宪嫄,还伸手捏住她的手腕不放。

    恰好王宪嫄幽幽转醒,正对上“女儿”黑漆漆的眼珠,她在这双眼睛中看不出什么来,却仍然大受感动,吸了吸鼻子抽噎一声,眼泪又流了出来。

    红儿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,赶忙走过来递手绢,顺便帮王宪嫄整理了一下背后的靠枕,凑趣道:“王妃,您看,大殿下同您感情深厚,还望您看在大殿下的份上,顾念身体,多加保重。”

    刘御看王宪嫄直哭就很腻歪,他不动声色把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抽了回来,低头不说不笑装死人。

    大夫很快就被十万火急叫过来了,刘御透过隔着的屏风往外看,来者是武陵王府上常用的王大夫,算得上是武陵王刘骏的心腹。

    王大夫隔着一段锦帕把手搭在王宪嫄手腕上,眼底精光一闪,捻着胡子似乎思量了一会儿,才沉声道:“王妃娘娘悲痛过度,积郁成疾,还望娘娘宽心才是。”

    王宪嫄也不搭话,低头继续扮演泪美人,红儿在旁边跟着抹眼泪:“自从大殿下去了,我们娘娘好几日没有合眼,日夜啼哭不止,我们看着也都不落忍。”

    刘御冷冰冰抬眼看着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。

    王大夫说了些宽人心的陈年老话,见王宪嫄情绪渐渐稳定了,叹息道:“老夫开个安神的药方子,还请府上自去小药房取药。”

    红儿连忙应是。

    王大夫提笔略一思量,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纸笔,埋头书写。他写了大半张便停了笔,抬眼一看,正对上刘御从屏风外探出的脑袋来。

    王大夫只觉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蕴含着难言的森然与冷意,心下大动,手腕一抖,连忙凝神看去,刘御却已经把头缩回去了。

    红儿见他额头转瞬间就布满了冷汗,诧异问道:“老先生,您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无妨无妨!”王大夫也觉得自己刚刚是看错了,一个一岁多的小奶娃懂什么呢,他的身份也不好再越过屏风往里看,只能把疑窦压在心底。

    他从小绣凳上站起身来,弯腰垂首道:“还望娘娘保重身体,老夫的药方可奏效。”说罢便在婢女的引领下告辞离开了。

    红儿留在屋子里,手中执着那张药方这个想去取药,却见刘御从屏风后面摇摇摆摆走了出来,她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,压低声音叹息道:“大殿下,您就不能老实坐一会儿吗?”

    大人伤心得要死,小毛孩儿什么都不懂净会添乱,红儿也是觉得王宪嫄的日子不好过,十分应景地也掉了几滴泪。

    她哭就哭了,还害怕王宪嫄看到了更伤心,连忙把刘御放到地上,药方子顺手搁在小几上,去掏手帕擦眼泪。

    刘御目的达成,扫了几眼药方,黑沉沉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细缝。

    他的诊脉没有错,再看王大夫的药方,也是给孕妇保胎安胎用的,可是刚刚王大夫口口声声说王宪嫄只是悲痛过度。

    王大夫自然没胆子隐瞒这件事,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武陵王的意思。

    刘御用右手食指指腹摩挲着自己还带着婴儿肥的下巴,王宪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,武陵王府每三天都要请王大夫来诊脉。有孕二十日左右就可以测出来,算算时间,四十多天前,正是刘子荣莫名其妙染上怪病的日子。

    他眨了眨眼睛,响亮地冷笑了一声。